垃圾君

【滴——诈尸卡】

金陵宫墙砖缝隙里的小草一夜之间绿起来，春天到了。休养生息一冬后，许多事情都要在懒洋洋的春天着手办理起来。宫里冷清自然也没有什么要紧事，只是一转眼二殿下已经到了出宫建府的年纪，一些事情不得不提上日程。

“才在宫里住了三四年就要出去，远亘这孩子老实又没个依靠，金陵中的事两眼一抹黑的。”怎么就要独当一面了？静太后心疼得不行。

陛下闷头喝茶不说话，太后自然把目光转向晨妃娘娘。蔺晨瞪了萧景琰几眼无果，于是赔笑道：“还是在金陵，不过隔着几道墙……”太后细长的眼尾一挑，蔺阁主选择闭嘴。

庭生以前不就在宫里住到及冠才出宫建府的？

瑞王殿下因为这个事被嚼了多少舌根，谁又敢传到太后耳朵里。

事情便暂时搁置下来，反正狗剩儿刚好长宁钰一岁，明年太子出宫时可以顺道一起。于是太子殿下、惠王殿下、青鸾郡主一并几个年龄相仿的世家子弟还是一处宫中读书玩耍。晨妃娘娘还有另一件事要烦心，老蔺前段时间修书一封，说自己可能又要路过金陵了。蔺晨翻了翻来往书信记录，发现老阁主近年来路过金陵的次数越来越频繁。

“你说老头年轻的时候怎么就没有个红颜知己什么的？”当晚陛下数年如一日兢兢业业看折子时，一旁翘着二郎腿发呆的晨妃突然冒出这么一句。

萧景琰想了一会儿大概明白了蔺晨这句话的意思，但又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这些。白衣男人长叹一声：“或者现在偶遇一个也成啊。”

料峭春风夹杂着细雨尚有几许寒意，道旁酒肆商铺的生意因此也有些冷清。一辆牛车慢吞吞地靠近让小伙计眼前一亮，上前招呼：“老先生，您吃点什么？”每天在店里迎来送往的，一看就知道人物高低。

“一只荷叶裹鸭，一壶酒，再随便上两个什么小菜。”说完登上二楼临窗而坐。

“您要不往里面坐点？这风大。”上岁数的人别吹着头疼。老阁主摆手哈哈一笑，小伙计一句话关照到了也不在啰嗦，麻利下去张罗上来酒菜。

水蓝色的天，青灰色的城，每个人行色匆匆。

可棠你知道吗，我不知不觉已经成了别人眼中风吹倒的老头子了。

真快啊。

“老爷子，您常来金陵？”小伙计闲着没事就爱跟人搭话。

老阁主点点头，自顾悠悠喝酒吃菜。见小伙计欲言又止的样子笑道：“来看儿子。”

哦！小伙计恍然大悟状，肃然起敬道：“您儿子在京中为官。”

噗嗤——当然没有。

伙计揣度着看老头儿气度，家中若是经商那想必是富甲一方的大贾了。

小没良心的算在金陵做生意嘛？也有一点吧。见老阁主不说话，小伙计只当他是默认：“店里前段时间还来了西边，好像是大渝什么的商客。乖乖！他们骑的那种马大得吓人，带的那些东西我从来都没见过。”

大渝啊，他上一次去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，那里的景色真是壮阔。

“您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啊？”

老阁主这才抬眼第一次仔细打量眼前的小伙计，其实也不过十五六岁年纪，细瘦稚嫩中有些疲惫的麻木。像大多数人一样，他一辈子可能都不会离开金陵城。

——

蔺晨拈起澄面兔子点心在灯烛上烤着玩儿：“也没什么。”琅琊阁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存在，这一点他和老头子都很清楚。但是脱离了琅琊阁，抛开老阁主和现任阁主的身份，他们父子之间到底该如何相处，蔺晨一直都觉得有压力。

两人陷入沉默，显然在和父亲交流这件事上，萧景琰和蔺晨都不擅长。面对困惑，最终陛下一如既往地直来直去：“你问问老阁主不就知道了？”

这也可以直接问吗！

陛下仍旧低头批阅奏折：“试试总是好的，毕竟你们家祖传的心口不一。”

伶牙俐齿的蔺阁主第一次被噎得哑口无言。

——

“漠北每年七月下旬就不再有商旅行人进出了，因为……”说到这里，老阁主突然停下不再言语。小伙计好奇得抓耳挠腮还想听，半天不见下文正要出声催促，却听得街道上远远有兵甲马蹄声齐整铿锵，赶忙下楼去门口观瞧。

原本冷清的街市突然喧闹起来，人们驻足议论纷纷。黑衣青年带着一队巡防营来到店铺前，轻声询问小伙计是否有一位老者在此。小孩儿吓得眼发直以为祸事上身，点头又摇头。萧庭生无奈叹息，吩咐属下在门前恭候。

“蔺老阁主。”青年躬身行礼。

小伙计呆了许久才回过魂来，隐约明白并没有灾祸。他感觉刚才那个年轻将军应该是个非常大的官，又好奇他为什么对那个老先生说话如此客气，于是瞧瞧仰头观望，被旁边的巡防营副官一个脑瓜崩弹得眼泪汪汪：“看什么看！”

他不敢反驳，只是抱着脑袋委屈地想，老先生还说自己的儿子不是当官的，骗人。

自己的爹来到金陵自己每次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，这点让蔺晨觉得做人很失败：“久居深宫啊！我算知道什么叫深宫了！”瑞王殿下早一步请来了老阁主，这会儿已经又被太后请去品茶了。

并不是大殿下要寒颤晨妃娘娘，知道了老阁主的行踪不闻不问，这才不是萧庭生为人处世的风格。白马拉着太子车辇稳稳停下，粉团花色的少年不待宫人搀扶就从车中越出，疾步一路走到老阁主跟前拜倒行礼：“宁钰见过老阁主。”小孩子正是蹿个子的年纪，上次见还是孩童模样，这会儿已是翩翩少年郎。宁钰生得好谈吐又好，问候完老阁主便说自己近来读了什么书练了什么剑，又撒娇问有没有给自己带礼物。老人家哪有不欢喜的道理？

蔺晨在一旁扇着扇子。

烦躁！

惠王殿下也来见了礼，之后陛下理所当然宴请老阁主。可惜老头刚才鸭子吃腻住了，宫里什么山珍海味倒也兴趣索然。热热闹闹又安排老阁主住下，看时辰已经不早大家都累了，蔺晨原本一肚子体己话到嘴边全作罢：“……”

“蔺晨。”倒是当爹的先开口了。

被这么全名全姓地叫，白衣男人也难免有些紧张。

“我好得很，你不用担心我。”到了他这个年纪就会明白，相濡以沫或者相忘于江湖，都好过天人永隔：“我看得出来，你过得也不错。”

那我就放心了。

那自然最好不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