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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和派金牛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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艳遇

一个练笔 ,基本算是原创吧。灵感来自 @松鼠在天蟾吃盒饭 

没怎么写过这种视角切换空间时间跳跃这么大的短篇,练一练。

 

大将军死了。

宴饮的欢乐正是最浓时,所有人都喝得半醉不再拘束,连子歇的胳膊都挂上了两个歌伎。宾客们觥筹交错推杯换盏,权贵们华丽的娱乐场最不缺漂亮的装饰品。环佩叮当配合银铃般的笑声,远近都是,贴着耳朵灌进子歇的脑海里。

光洁如玉,雪白芬芳的女人。

“姑娘你认错人——吓!”文士慌乱地别开脸,非礼勿视。

然后就看见了她。

筵席的远处舞伎正为脑满肠肥的男人斟酒,也不知对方说了什么,她以袖口掩唇笑得花枝乱颤珠钗摇曳。

明明连名字都不甚清楚,五官也全无印象,但就在目光相遇的一瞬,文士记起了这个女人。

不会错的,一定是她。

笑盈盈甜似蜜,眼睛里却一丝人气儿都没有。只要一看见这双眼睛,就能记起来。舞伎显然也看见了子歇,冲他遥遥举杯致意。

文士正欲上前,却听见一声沉闷的噗通。

像是有谁跌倒了。这声音不大,几乎被厅中人声鼎沸盖过,但很快有侍女尖叫:“将军!大将军!”

所有视线都投向上席,又旋即收回。鸦雀无声,人群退后空出一片孤独地舞台留给案几后的躯体,还有侍女仓惶打翻的器皿。

大将军倒在了地上。

子歇甩了甩头深吸一口气,拨开人群冲上前去,小心翼翼地探了探鼻息。

死了。

人群躁动起来,大家纷纷不得不有所表示,惊慌、愤怒、哭泣乱作一团。门外兵甲声锵锵,果然早已有府兵报了大将军的亲随部队:“把这里给我围了,所有来宾姬妾侍从一个都不许走脱!”

是——为首的将官一声令下,许多宾客终于从突发变故的恍惚中醒过来,意识到自己碰上了天大的倒霉事。

黄子歇负手而立,突然意识到不对劲,一个猛子扎进人群中。

哪里还有她的身影?!

“你干什么,还想跑?回去老实呆着!”

“有个舞伎不见了,一定是她!一定是她杀了将军。”银红衫子白绫裙,圆脸尖下巴翘嘴唇。

哪里有这么个舞伎?

这书生疯了吧。

好不容易攀上将军这根高枝,三年前不过是个郡王府的西席。

郡王府?三年前不是也出了事。

所以说……

 

子歇脑子里一片空白,只有一个莫名的声音在对他说:哪有那么多巧合。

一定是她。

 

月光反射出略带金属光泽的红和幽深的白,小巷角落丢着一团亮闪闪的布料,黑发披散被重新绾成一个髻,露出主人洁白的后颈。“师姐。”走出巷口,不远处藏身黑暗中的青年也走出阴影。

阿笙嘟起嘴,挎住对方结实的臂膀:“都说了多少次。”

“娘子。”

“这还差不多~”任务完成得很漂亮,我们去吃点好吃的吧。

年轻男人皱眉:“宴席你不是刚吃过?”

“光喝酒了!”再说我想去喝馄饨,就今天路过的那家。

好,喝馄饨,走吧。女人张开手撅起嘴:“累了,要背。”

男人叹了口气,把腰里的短刀解下来交给妻子后蹲下,还没蹲稳就被一个泰山压顶砸在背上:“咳咳咳——好了?”

“嗯!”

走喽。年轻男人三两步施展轻功窜上屋脊,飞檐走壁如青燕掠翅。女人细细的笑声便洒在夜风中:“萧炎你慢点,我害怕~”你知道我轻功不好。

你那不叫轻功不好,你叫不会轻功。

 

一豆如灯,文士对着微弱的火光思索:为什么没人发现呢?将军府上下府军家仆上上下下,宴席中歌乐舞妓各色人等,怎么会没有一个人留意到她呢?

黄子歇想不通。

三年前,子歇不过是个郡王府的西席。郡王品貌风流奈何不学无术,最爱蓄养美妻娇奴收藏奇珍异宝,虽然无甚出格事也闹得天怒人怨。然而就在中秋节后的一个早晨,天刚蒙蒙亮,有人击鼓大喊:郡王被人杀了——

府中人循声找到花亭一看,郡王半裸着躺在地上,咽喉处一丝血痕尚鲜。

黄子歇匆忙赶到府中时,正与一女子擦肩而过。她还笑盈盈地冲文士行了礼:“先生。”

眼睛里却没有一丝儿人气。

郡王府中的姬妾,无一不是罕见的美人,这位也是丰姿冶丽绝世无双。

谁承想之后盘问起来,居然没人记得这位新来府中的舞伎是个什么模样。只一个照面,青年无法回想起对方的面容尚能理解,但是府中侍从差役竟也茫然:“阿笙人很好,但是她……”小丫鬟托着腮苦恼地回想:“实在很难想起她的样子。”

 

“我看他们都是瞎!”方俊笙拍着被子忿忿然。见年轻男人毫无反应又拽着对方的肩膀加大音量:“你说,我不好看吗?我不美吗?!”更大声更气了。

萧炎一把将师姐搂在怀里攥紧,直攥得对方快要喘不过气才翻身覆上,压着她磨着她吻着她的锁骨喃喃:“咱们师傅不也说了,你这样对我们做的事来说正合适。何况——”

何况?

“跟你睡过的人,才能明白你的妙不可言。”难以忘怀。

女人被闹得酥痒,一边推搡扭动一边轻笑着喘息:“除了你,跟我睡过的人都死了~”

 

早春三月杏花微雨,许多闺秀趁此时节前往寺中上香,祈求良缘顺道踏青。狂蜂浪蝶随之而来,自诩风流潇洒能博得美人青睐,期盼借此机会有一番艳遇。

痴心妄想,可是哪个男人不向往呢?书文戏曲里多的是纯情貌美的女子,自己貌比潘安又满腹诗书,肯定会有红尘中的巨眼英雄红拂女。

那些外在和内在都不值一提的书生尚且如此,堂堂郡王更不会妄自菲薄。

 

“他是我第二个真心实意爱上的人,也是我第一次完成的任务。”提起往事,阿笙的泪珠子滴滴哒哒还是忍不住一串串地掉,哭得年轻男人胸口衣襟都湿了一片。

喂喂,都“第二个”了。萧炎扶着阿笙的脸,仔细地为她拭去泪痕笑道:“那我呢?”

你是我的命。

 

殿前一位美人正伏地痛哭:“我已决意遁入空门,求大师成全。”那你倒是找个庵去,在这儿闹什么呢?郡王嗤笑一声踏进殿中,寺中人皆受他照拂,见这位来了连忙上前行礼。哭泣的女子也收住眼泪,抬起头凄凄地看了来人一眼。

郡王也顺势看了女子一眼,这一看可不得了,好一个顾盼流辉的美人!娟秀玲珑典型的南国长相,却不似寻常闽粤佳丽多蜜色肌肤,白皙胜霜似雪。郡王向来好色,这一看自然看得呆住了,女子低下头去他便俯下身凑近了去瞧。

其实若论姿色,郡王府多妖姬美妾,这姑娘至多中上。只是在这寺中今日并无什么艳遇,一堆泥塑木雕和粗布秃瓢脑袋之中,这么一位梨花带雨娇滴滴的小美人自然显得妙不可言:“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?”

“妾身幼时失怙沦落风尘,今年满十六岁,鸨母逼迫挂了牌子出来接客。遇见一位进京赶考的公子为妾赎身,奈何妾身命苦……”说到这里女子又呜咽起来“张生行到扬州便病了,前日一命呼呜。如今天下之大竟无小女子容身之处,不如早日了却尘缘。”

故事是老套,奈何美人哭得眼圈儿红鼻尖儿也红,别说郡王就是大和尚看了也摇头怜惜不已。

郡王沉吟片刻,扶起美人道:“尘缘能否了却,姑娘说了却不作数,需看各自造化。姑娘与其做此悲声,不如听听菩萨指点如何?”说着便向旁边的僧人眼神示意。

菩萨指示?菩萨自然指示说美人尘缘未断不可遁入空门。加上围观香客的一番劝说,美人似乎有所动摇。这时候有灵巧的小沙弥来传话,说按例备下了干净禅房和斋饭请郡王休息。郡王彬彬有礼地邀请美人一同前往,自然遭到拒绝。

“敢问姑娘芳名?”郡王本是猎艳惯了的,如今虽面上客气,心下暗道你这么矜贵作甚,说破天不过是个婊子出身。

“妾身没有名字,大家都叫我阿笙。”早有人拧了热手巾来给她擦了脸,女子冲郡王施礼淡淡一笑。

这下更见她清晰眉目冶艳,绮丽如宝珠山茶盛开。

远远传来寺钟幽鸣。

或许是错觉吧。美人虽然笑得甜美,眼睛里却一丝波澜也无。

那天郡王与阿笙在禅房独处了一上午,再后来索性共乘一舆带回了郡王府,很是宠爱了一阵子。当时王府上下都传这个阿笙是妖精,自从她来了,府中时常有影子窜来窜去,有胆大的追过去一看并不见人影。

 

师傅。并不用发话,女子早已盈盈拜倒:“徒儿知错。”那人是应死之人,便迟他俩日又何妨。

妖精是妖精,只不过月余郡王又厌倦了。

“为师是怕你为红尘所惑。”阿笙是她从河边偶然救回,对打打杀杀行侠仗义之事既无资质也无兴趣,只是见她无所事事才让她也拜入门下。

 

师傅要我杀人吗?好呀好呀。

我门只杀作奸犯科应有报数之人。

管他呢~都听师傅的。

 

荣华富贵,谁人不爱。女子抬头瞪大了眼睛显得楚楚可怜:“不过徒儿本是娼家女,有什么可被红尘所惑的。”说罢轻笑。

食色性也,师傅也知道一日三餐要吃,徒儿睡一睡这个漂亮冤家您就饶些时日吧:“谁叫好好的那话儿上,偏要带着个男人。”

她师傅一时竟无言以对。

 

冤家呀,以后每年中元节妾身如果还记得,一定多给你烧些纸钱。薄薄的刀刃滑过咽喉,男人犹是满脸难以置信。

为什么?

小刀他是早见过的,那日禅房中美人儿半推半就时从袖笼中掉出,女人家孤身在外带点东西防身是常见,可惜并没派上什么用场。

鲜血汩汩流出,被割断了声带的男人只能发出呜呜声响。

“有人出好价钱买你的命。”因为你做的孽太多“妾身怕其中有讹传,特地亲身验证一番……”

确实好皮囊,没白做好些孽。

可惜了。

 

黄子歇跑遍了京中绸缎庄,意图从衣料入手查访那舞姬。其实他心里也没底,只凭直觉猜测这样崭新俏丽的衣裳很可能是进京后才裁的。奈何这颜色搭配都是今年的紧俏样子,虽然价格不菲,也不乏采买的人。

价格不菲,书生突然灵光一现。昨日那歌姬趁乱逃离将军府,必然要换掉这身极不便利的装束,如果她把这身可疑的衣服扔了,捡到的人说不定……黄子歇犹疑不定。一会儿在想可以出高价悬赏这衣裳,又怕冒充的无法分辨;一会儿在想就算找到又如何,这女人说不定早就逃之夭夭如何去寻;最后恼怒这些死的都不是什么好鸟,又关自己何事!

“这家的荠菜汤圆特别好吃!”

“真的?”

黄子歇一拍大腿决定把这些全部丢在脑后,转身撞上了一对年轻夫妇。男的个子高挑身材秀颀,佩一把短剑内敛肃穆。女的依偎在丈夫怀里有说有笑,全不顾路人指指点点。

“……”

面面相觑片刻,萧炎不知所为何事,拽拽妻子:“阿笙,走了。”

“哦,哦。”

黄子歇愣在原地半天,终于深吸一口气跟着他们在汤圆摊位坐下:“那个,您是昨晚的——”

老板走过来:“三位吃点什么。”

萧炎冷漠抬手:“他跟我们不是一起的,我们要两碗二两的。谢谢。”

黄子歇刚吃过点心并不饿,但也还是要了一碗一两的。待汤圆老板走了,书生这才又客气地打听:“这位夫人,您是昨晚刺杀将军的刺客吧?”

阿笙咯咯笑起来。老板一声招呼热腾腾的汤圆端上了桌,萧炎并不正眼看黄子歇一眼,低头为妻子吹凉了汤圆喂给她。

“先生何出此言?”含含糊糊,好烫。

“因为郡王和将军被刺杀时,你都在。”

这下连一直不苟言笑的萧炎都噗嗤一声笑了:“恕在下直言,先生凭什么说拙荆在场?”

“因为我都在!”书生话说出口自己也发觉哪里不对,这时候他的汤圆也端了上来,子歇舀起一个尝了尝,鲜香美味。也顾不上并不饥饿这件事,拿勺子津津有味地吃起来。不一时三个人都吃完了,女人一指书生:“老板,他付账。”说完拉着自己男人大摇大摆地离开。

唉?!黄子歇不明所以老实付清汤圆的钱又跟上去。那俩人却并不搭理他,只正常在街上采买东西。书生隐约听那佩剑的年轻男人唤阿笙:“师姐。”两人买的又多是干粮食水行路所需之物,猜测他们是要离开。

去完成下一个任务?去杀谁?

“书生,”女人突然凑过来吓了他一跳“你是不是跟那个将军……”她眼神暧昧,要说什么不言自明。黄子歇恼羞成怒:“请夫人放尊重些。”

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她,子歇承认这真是个美丽惑人的女人。而且和以往不同,她的眼睛满是鲜活的光彩,甚至有几分无辜可爱。

她又咯咯地笑起来,拉着丈夫的胳膊摇晃:“他让我放尊重些呢。”

“你跟个书呆子计较什么,东西也差不多了,咱们回去吧。”

金钱美色功名利禄,这些固然都是好东西,师傅教导过他们。但是如果配不上这些东西却硬要得,很容易没有命去享受。

命没了,就什么都没了。可惜很多人都不懂这个道理。

 

深夜月西沉,年轻夫妻收拾好行囊走出客房,门口紧盯他们一天的书生此刻睡得正香甜。阿笙轻笑,从发上摘下一朵花丢在子歇怀里:“他真可爱。”

“只是想知道为什么,也是人之常情。”

“你看看你,这书生比你还年长不少吧,怎么不及人家一半可爱。”深夜马蹄声传得远。好在尚书府离得并不远,俩人拎着简单的包袱舍弃马匹徐徐而行。

师姐嫁给我是因为我可爱吗?

有一部分原因吧,还因为你长得好看武功还高还愿意保护我,当然最重要的是——女人凑上去咬着他的耳垂低语几句,年轻男人便红了脸:“快走吧。”

“我走不动了~”

那便和往常一样,萧炎背着她走。

“你师姐当年在冰冷的河水里泡得太久,四肢虽然没废,也不能太多走动。”师傅这样叮嘱过他。

和许多故事的开头一样,女子落难顺河而下侥幸不死,在岸边被世外高人所救。门中人素来冷淡一心尚武,只有她嘻嘻哈哈地。今天琢磨着用花汁熬点胭脂,明天编几个手环送给师傅和同门。如此三年师傅终于看不下去,让她下山去杀一个人。

阿笙说她舍不得杀那个郡王,可是最终还是完成了任务。回来哭哭啼啼的,每年清明冬至还要给人家烧纸,但有一年冬至那会儿天太冷她懒得出门,自那之后也就断了这规矩。

三年又三年,转眼师姐都成了他的妻子了。

 

尚书府的事儿简单,年轻男人轻而易举地跃入府中找到了深夜还在处理公文的尚书大人,剩下的只需杀了他便可。这是师傅交代的:“切不可让你师姐看见。”他谨记着,将妻子安顿在花园假山后。

我很快就回来。

作为女人阿笙一向是最温顺乖巧的,对夫君也是言听计从。窗纱后昏黄灯光勾勒出一个伏案身影,年轻男人指尖几片薄薄的刀刃,正要挥手却见窗边多了个妇人影子。

“张大人。”

眼前这个美貌少妇似乎眼熟,可是男人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。

“您不要妾身了休弃便是,为什么要把妾身推进河里呢?”

河里多冷啊,你知道吗?

男人似乎终于想了起来,顿时面如土色:“……阿笙!?”你还活着。

没有,我死了,是鬼来找你索命的。她说着却绷不住了,噗嗤一声笑出来。

男人见状松了一口气,以为她同大多数女人一样来求个说法:“我现在可以补偿你。”

补偿什么,给你做妾吗?

烛光摇曳中女人容颜未老风华更盛,说仍是豆蔻少女也无不妥。他甚至有心重温梦:“那你说你要什么,我都给你。”

我要——

一刀在扎进肺里,一刀从肋下插进肝脏。男人倒在地上,血不多,但只要他下意识想开口呼救就会咕嘟咕嘟冒出来。

阿笙蹲下来,用他的衣摆擦净刀刃血迹:“多年未见,本来都已经忘了。今天看看就很懊恼。”

妾身当年的眼光,怎么这么差呢?

 

书生从梦中惊醒,慌忙去查看身后的客房早已人去楼空。窗外梆子响,已经是三更天了。
怀里有一朵花。

一辆马车驶向郊外,清脆马蹄声中夹杂着年轻女人娇滴滴地抱怨:“这点心怎么就买了这么一点,怪好吃的。”

“那你把我的那份吃了就是。”

“不行!”

 

【END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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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-08-22